之后,我们被带到了警察局询问了一番,原因当然很明显——因为我们是第一发现者。
途中的她一言不发, 完全由我代替发言。相反的,我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线索都告诉了警察。
那时的我,显得异常的冷静。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原因,如果就连我都就此一蹶不振,那么我将无法为我们的未来做出选择。这是攸关性命的抉择,不能受自己的感情左右,必须冷静下来,对自己的选择负责。
坐在我对面的警官在问了我好几个问题之后,打算起身告辞。他向我们道谢说,这些话非常有参考价值,并保证一定会抓到凶手的。
不过我想,这大概都是安慰的话。实际上对方也没有任何收获。
果然电视上说的没错,随机杀人魔最难抓到。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。
走出警察局后,夜幕已经降临,路边的灯光洒在了我们的身上。
她转过身,面色僵硬地向我说道。
“呐,今晚我们别回家了,直接去住旅馆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我没有任何犹豫,直接同意了她的话。我很清楚,自己在这时候必须顾虑她的想法。
根据我母亲的态度,应该不会干扰这个决定,只要在电话里和母亲说清楚的话,应该就没什么问题。
“但是,如果要在外住一夜的话…”
“UNIQLO。”
“啊…嗯。”
结果,我们的“海边旅行”就这么意外地延长了。
我陪着她花了点时间在周围闲逛散步,买完必要的换洗衣服后,又去了一趟便利店,她买了好几瓶梅酒。
听说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经,使那些烦恼暂时消散不见。尽管人们会去批判着酒的坏处,可在必要时,人却离不开它。
旅馆离得不远,很快就步行着走到了。
提着标有UNIQLO标志的袋子,本来想慢步走向沙发休整的我,看到她还是露出一副有些呆滞的神情,于是我只好和她一起走到柜台前,向前台人员询问现有的空房间。
我们这次还是比较幸运,几乎每种类型的房间都有剩余。
“这次还要住一间吗,不用勉强自己,开两间也没问题…”
“不用…”
旁边的她突然牵住我的手,轻声制止我。
“是嘛…那就按你的意愿,一间双人房,麻烦了。”
付完现金后,前台人员笑着向我点了点头,在电脑上一通操作后,将钥匙卡递给我。
这是第二次我们同住一间房。
尽管看起来不如上次的房间豪华,但是对于我来说完全是绰绰有余。
她走进房间后将袋子放在桌子上后,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,保持沉默着,这期间她不再像曾经一样大喊大叫,整个房间变得一片寂静,令我心里有些发慌。
不过到最后,她还是轻声地叫了我的名字。
“春树君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再来一次,真心话大冒险,你没有拒绝的权力。”
尽管她强硬的态度吓了我一跳,但我并不对此感到意外。倒不如说,她能这样提出这件事,在某些方面我感同身受。
“我明白了,次数呢?”
我果断地说出接受,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。
“该结束的时候就会结束的。”
她从沙发上站起身,从袋子里取出梅酒,咕噜咕噜地给自己灌了一口后,再从包里取出扑克牌递给了我。
我将所有的扑克牌平摊在桌上,围成一个圈,中间是放抽出的牌的区域。
“开始前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
正打算伸出手翻牌的我停住了。
“什么?”
“你觉得…我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吗?”
一瞬间,气氛显得有些僵硬。
我缓缓地抬起头,和她对上了眼神。那是正在寻求着什么答案的眼神,带着某些不知名的压力,这种压力会使人有些喘不过气。
“…完全不觉得。”
我不再挣扎,下定决心,给出自己的答案。
这只是在自我否定,所以我也相对地,完全否定了她的这句话。
“和你一样,我也非常害怕与迷茫。但是至少,你…是我重要的人。无论在什么时候,这点都不会改变。”
我想肯定她的一切。
“所以,我相信你,不仅仅是此刻,而是永远。”
我用短暂的拥抱告诉她了这一点。
最终,她冰冷的身体产生了些许暖意。
她松开手,用清澈的双眼凝视著我,那双眼睛里,没有怨恨,没有愤怒,没有懊悔。
“谢谢。”
仿佛是带着下定决心的心情,她开口对我说道:
“这样,我就能毫不顾虑地继续下去了。”
能像平常一样说出话,看来她已经看开很多了,我由衷地为自己刚才的发言而感到庆幸,拿起酒瓶也给自己灌了一口。
数秒后,我和她开始从纸牌中随意地抽出一张翻开。
我是红心六,她是梅花J。
我输下了第一局。
“真心话。有什么想问的,尽管问出来吧。”
我苦笑地接受了事实,然后轻吐出一口气。
“春树君。”
“嗯。”
她低下头仔细思索了一下,接着抬头看向我。
“在你看来…死后的世界——会是什么样的世界?
“…”
我犹豫了一下。
老实说,上来就问出这种问题,即使能够理解对方的用意,也肯定会有些意外。
而且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。
从事实上来讲,根本无从知晓答案。用小说的方式去阐释,这就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;用数学的方式说明,这就是一道有无数解的公式。
但是,这其中一定有着我所寻求的,属于我们自己的——真正的答案,也是不停在熏烤着我内心冲动的答案。
“那一定是一个充满温暖阳光,和谐美好,乐园般的地方。”
我闭上眼,想到了那个幻想般的世界。简单说,就是能够轮回转世的天堂。
回答里带上了些许的苦涩,但这些都是实话。
她放下手中握着的酒瓶,缓缓地伸出食指指着我。
“合格了。”
苦于心忧的脸上,稍稍露出了点笑容。
“合格什么的,难道这是什么面试吗?”
“才不是啦。”
她轻轻地摇摇头。
“只有春树君你才会问出一些像面试的问题吧。”
“…多嘴。”
“那么,开始第二局吧。”
第二局我的牌更大。
“看来终于轮到我的回合了。”
“真心话。这次作为奖励,问些奇怪的东西也没问题哦。”
“才不会那么问!”
我稍作思考,开口道。
“你对现在的我,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?”
“…态度?”
“简单地说,你是怎么看待我的?因为…我想知道,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人。”
我说出了好久以来都想说出的心里话。
“真的想知道吗?”
我能感受她突然传递过来的视线,仿佛之后要说出的话有着异常重要的意义。
但是我的好奇心还是彻底占了上风。
“真的想知道。”
“——不意外地是个胆小鬼。”
…
“这是在开玩笑吗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么请至少把‘不’这个字删去,可以吗?”
“当然也不可以。”
她微笑着看着我。
被她用那么温柔地眼神看着,我有种想要立刻钻进地底下的冲动,好想死。
“别总是往坏的那方面想嘛,胆小和谨慎是共存的,对于春树君来说,这也是你的优点啊,嘿嘿。”
“就算你这么说,我还是很厌恶刚刚问出那种问题的自己,我可以重新换个问题吗?”
“不行。”
“果然不行啊…”
好受打击,我深深的叹了口气,随后开始了第三局,这次是以我的失败收场。
“嗯…用刚刚的问题反问你也不太好,这样吧,请至少说出我身上的三点,优点和缺点都行,怎么样?”
“…”
在她面前回答这种问题,简直是强人所难。
“我拒绝回…”『嗯?』
“大冒…”『什么?我可听不到哦!』
根本不想让我开口拒绝啊。
我鼓足勇气,默默地说出了思考已久的答案。
“首先,是外表上的美丽,没有任何贬义的意思。上次在旅馆里,你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吧。”
她能排进我心目中的前三。
尽管我并不喜欢凭外表看人,但这的确属于她的优点之一。
“第二,是乐观。我知道,你向家人哭泣过,胡闹过。但无论你怎么想,至少我认为,你能够这样像普通人一样活着,一定是有着不同于别人的,乐观的人生观。”
如果是别人的话,也许会一直自暴自弃下去也说不定。而她,还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,我认为仅凭这一点,我就非常憧憬她。
“第三,是坚强。你经历了这么多,一定很痛苦,但至少你现在还能毫无保留地出现在我面前,从这点看来,就不会错。”
我再怎么努力,都不可能变得像她那样坚强。
这就是我彻底地体会到的——就算我成为了什么故事的主角,我仍然也只是个高中生而已。
“还有很多,比如专一,聪明,机灵,大方等等等等。”
“别看我这么长篇大论,我说的这一切,可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谈。每一个优点,我都认为是你当之无愧的。”
“不过,我最喜欢你的地方,应该是善良了吧。”
“因为——即便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,大多数人还是只为自身着想。而你却总能挺身而出。”
一直以来我都认为,帮助那些受难的人并不是我们的职责…
但她的善良,确确实实地拯救了很多人。
我就是其中的见证者之一。
她的名字——‘樱良’的‘良’大概就有着这层的含义吧。
“这就是全部了。”
…
没有传来意料之内的反应。
“总之,能…说点什么吗?”
…
反而是,太过沉静了。
“那个…”
我不禁为自己所作出的言行感到疑惑。
…
“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————不好意思,刚刚实在想了很多很多,因为被你这么说真的好害羞!!!”
她的双颊突然涨的通红,难为情地捂着脸。
“真是的!怎么又笑我!”
总是让我一惊一乍的她,真是一点都不可爱。
“嘿嘿哈哈…我会补偿你的啦。”
“不,我不需要你的那个补偿。”
“嗯…?”
“作为交换,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接下来说的这个条件。”
“好突然啊,是什么呢?”
“之后的那一局算我赢,而且作为补偿,你必须要选大冒险。”
听到这句话,她突然有些惊讶地望着我,然后立刻回到一贯的笑脸。
“哇,哇啊,总感觉很可疑…”
“才不可疑!”
我对她怀疑的眼神表示很不满。
“我知道了啦,那么,是什么大冒险呢?”
“准备一下,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。”
“什么地方?”
“到了就知道。”
“诶~怎么这么神秘。”
她凑到我面前,我急忙倒退几步拉开距离。她脸上的红晕到现在都还没消退,看来是酒喝太多了。
“总之!先照我说的做!”
“是,我知道了啦。”
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。
我们从酒店出来,穿过昏暗的大街,乘上寂静的电车,又再次坐上自行车。
在经过一条无人的街道时,我突然停了下来,带着她走到了高处的平台上。
视线豁然开朗,原本应当是挡在街道两旁的树木在这里消失不见,远处是一篇和谐,广阔而又美丽的夜景。
幽静的月光洒在城市间,这就是在日本,我所一直憧憬的,独特的风景。
尽管有过无数的人经过了这里,但却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般风景,也没有人花费心思在这上面。
“这里风景不赖吧?”
“嗯!总觉得…今天的春树君意外的好有浪漫感…”
这时候都不忘损我一句真是够了。
不过,还是很欣慰。这时候的我再一次感受到,和她相见真的太好了。
“今晚,月色真美。”
“嗯。要是时间能停止就好了。”
我们仰头看着月亮。
再也没有说出更多的话,我们继续静静看着泛着月白色的夜空,一切仿佛都是稍纵即逝的梦幻。
在月光的画笔下,我们的影子立刻重合在了一起。
我们相拥在一起。能互相感受到心跳,跳动声渐渐重合。
两个重合的影子,在月色的照映下拖长了身子,在月夜里闪耀着他们独有的光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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